第(1/3)页 血战融父山 “朋友……”一想起那些朋友,有莘不破心口一热,“不用担心,他们都很有本事。而且,我也会保护他们的。” “你怎么还这么幼稚啊。能威胁你的绝不是普通人所面对的危险啊。不破,难道你要等到尸积如山、血流成河,等到你的朋友都因为你的任性而烟消云散,才肯长大吗?” 有莘不破听到这两句话心头大震:“尸积如山、血流成河、朋友离散……”他突然想起了在师父密室里找到的那具僵尸:“难道,在那具僵尸的眼睛里看到的,就是我的结局?不!不!” 他挣扎着,却没法自己解开这个心结,身子一阵摇晃,就要跌倒。 “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姬庆节望着那片迷雾,喃喃自语。然而他已经没心思去担心他的朋友了。北狄的冲击一浪猛似一浪。 背后,他的副手南宫冯道:“少主,如果真要打开一个缺口,现在也该动手了。不然只怕始均厉忍不住要动手了。” 姬庆节点了点头,传下号令。 融父山十二连峰一阵移动,阵法的变动给八千北狄巫骑兵带来一阵迷惑,几个将领都抱着谨慎的态度,但一个变数还是发生了:那头从血池里逃出来的灵兽、三天子障山大盗札罗的坐骑窫窳(yàyǔ)不知从哪里闯了出来,带着成百上千头獙(bì)獙[6]、軨(líng)軨[7]、(dong)[8]等各种奇异怪兽攻入融父山十二连峰变动时产生的破绽。三队北狄巫骑兵紧随其后也冲了进来。 “三千人!”姬庆节皱起了眉头。虽然这个破绽是故意露出的,但放进来的敌人数量却显然超过他的预料。“南宫将军,你亲自主持。一定要把他们困死在阵里。” “那这里……” “这里有我在!” 南宫冯领命去了。那三队巫骑兵进入融父山十二连峰大阵之后便被切割开来,但仍有一队紧紧跟在窫窳后面。窫窳凭借直觉没有向大阵的核心闯,却向南方冲来。姬庆节大吃一惊,但阵前有五千巫骑兵步步紧逼,阵内还要料理正向内阵冲击的两队人马,他已经没有余力去收拾窫窳了。 “怎么办?邰城现在防务薄弱,如果被他们突破大阵逼近邰城,这一千人加上那怪物,可抵得上数万大军啊!” 接着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那队巫骑兵在拉婆门的率领下,跟随窫窳突破了连峰大阵的边界,进入了这个近乎不设防的地方。 “哈哈!好!就让我们先端了公刘的老巢!”拉婆门并不回头攻阵,却向邰城疯狂冲去。这一千巫骑兵个个头顶弥漫着黑气,一千人加在一起便凝成一片黑云!邰城缺少大将,城头的箭射将下来,都被那片黑云反弹开去,哪里能奈何得了他们!窫窳一冲一拱,低矮的城墙马上坍塌,城头的将领几乎刹那间陷入绝望。 拉婆门狂笑声中,率领人马在城中左右冲突,所到之处寸草不留。 姬庆节远远望着邰城冒起道道浓烟,心里直滴血,几次就要率众回援,但终于忍住了。他知道一旦放弃这融父山十二连峰大阵,就算来得及救回邰城的根本,西北华族也再无阻挡始均厉铁蹄的屏障。 “杀!”与其说他是发令,还不如说他在泄愤,“给我杀!阵里的两千人,一个也别留下!” 拉婆门渐渐逼近邰城的内城,在这些巫骑眼里,那内城也不过是大一点的屋子罢了,他们又以为公刘被牵制在前方的融父山十二连峰大阵,因此全无顾忌。然而他们不知道,在内城之前,还停着有穷商队的铜车。 四大长老眼见事态紧急,赶忙聚集众人会议。以身份论,这里自然是以芈压为首,但在众人眼中,芈压只不过是个小孩子,哪里能够决断大事?不过礼仪上还是要通过他来发令的。 苍长老道:“得赶快布开车阵!”此刻有穷的车队虽然也粗粗围拢,但邰城中并无一块足够大的空地让车阵从容布开,因此只是扭扭曲曲地连在一起,处处都是破绽。 昊长老却道:“这地势,哪里布得开?” 芈压虽然聪明,但遇上这等大事,一时也没主意。突然一个人道:“用‘天火焚城’,把前面这片民房烧了!”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芈压背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白衣人,他虽然和众人站得很近,但所有人都有一种看不清楚他面目的错觉。 只有芈压大喜道:“大头!你什么时候来的?” 几个长老听了芈压的话,知道这人是友非敌,心中微微放心。 大头微微一笑,道:“得快,等那些人冲进来就来不及了。” 芈压快步跳上最前沿的车顶,看了一眼前面的民房道:“要是用‘天火焚城’,那里面的平民怎么办?” “你让‘天火焚城’慢慢压下来,里面的平民见了一定会逃走的。” 芈压知道这样多半还是会伤害不少人,有些犹豫地道:“要不,等来犯的敌人靠近,我用火龙、火鸦解决?” “看那片黑气,来犯的不是普通士兵,你又伤势未好,只怕一时杀不干净,被他们闯进来,你的属下非伤亡惨重不可。”见芈压还在犹豫,白衣人道,“大丈夫临机决事,要果断,不要婆妈!” 芈压一咬牙,道:“好!”手一指,无数火龙、火鸦、火鹊向天空冲去,在那片民房上空聚拢成一个巨大的火球。这个“天火焚城”尽管规模略嫌弱小,但在普通人眼里还是很恐怖的,躲在房里的平民见了,争先恐后地逃了出来,自相践踏,火还没压下来,先死伤了不少人。 那边拉婆门见了这异象也颇为惊疑:“邰城中还有高手!他要干什么?”他率领巫骑兵左右冲突,一时却不敢向那巨大火球冲去。 天火焚城终于压了下来,邰城各种建筑都颇为简陋,这片民房更是不堪一击,刹那间便被压塌烧平。芈压见还是有不少人来不及逃出来,心中不安。旁边苍长老催促道:“芈首领!” 芈压反应过来,点了点头,苍长老传下命令,早就执戈待命的有穷勇士驱使(mǐn)牛,拉动铜车,向北轧来。芈压驱赶火势向北烧去,渐渐前推了百步之遥,形成一道火墙。牛蹄车轮滚过灰烬,也碾坏了不少尸体。 “布阵!” 这声号令好生响亮!拉婆门粗通华语,听到火墙后传出这个声音,心知不妙,率众冲来,一时间却被火墙挡住。有穷商队趁着这段时间已把车阵布开,有穷勇士心头一安,士气百倍。 芈压渐感虚弱,几乎连站都站不稳,然而他知道自己现在是商队的最高指挥,不能退却,就勉强立定。而那火墙,却渐渐止息了。 拉婆门率众冲来,窫窳一马当先,却被驺吾扑上来咬住脖子,两头猛兽在阵地中央翻滚厮杀。窫窳身体庞大,驺吾远为灵活——这一年来和芈压相处得久了,得到主人重黎之精的培育,竟然还能喷火。 苍长老喝道:“放箭!”第一轮箭雨射下,全无效果。 昊长老惊道:“有妖术!” 苍长老喝道:“用辟邪之箭!” 有穷箭手一起取出画有符咒的羽箭,一起拉弓,一起震弦!苍长老在箭发的同时喝道:“辟邪!”有穷箭手精擅连珠箭法,有穷四老轮流念咒施法,箭雨一阵接一阵,竟似没有间隔一般。 巫骑兵已经冲到五十步外,但每冲近一步,便有数十人落马,冲到三十步外,人马竟然损失了接近两成。拉婆门大惊:“邰城还有这样的劲旅在!”这时已经离得近了,他看到眼前那堡垒竟然是青铜筑城,防御森严,心下更是吃惊,不敢强攻,只得后退。待撤到百步开外,又损失了过百人。 四长老见敌骑退却,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他们几个用以发动辟邪箭的法力也已消耗殆尽。 桑家的将领右进宝道:“不能停下,得逼过去进攻,不给他们造成压力,他们会再次来骚扰的。” “进攻?怎么进攻?”阿三道,“就算我们的精锐跨上风马也不过百来骑兵!寡不敌众,而且那些胡人有妖术,没有辟邪箭,我们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 右进宝道:“看我用挪地之术!” 如果桑谷隽在,动一动手便山崩地裂,左招财、右进宝没有这本事,但两人联手后,令车城北边的地面稍稍下陷,南边的地面则稍稍隆起,就像一层又一层的土浪,推着车城缓缓向前移动。 拉婆门正想从侧翼进击,突然见眼前那铜城竟然向自己逼来,不禁叫道:“见鬼!这些华族,古怪东西真多!青铜做的城堡居然也会动!” 双方这么一对峙,邰城的驻城将领得到了一点时间整顿兵将,渐渐围拢在有穷车城两旁,随着车城的移动向拉婆门逼来。邰城兵将拦不住巫骑兵的铁蹄,但人数也有近万,依托着这个铜城前进,足以给拉婆门造成不可战胜的压迫感。 “罢了,这么一闹也够了。回去吧。”拉婆门长叹,却不笔直向北,而是带队在城中左右冲突,杀掠来不及逃到车城后方的平民。窫窳见车城逼来,也舍了驺吾,跟随胡骑大肆破坏。 芈压眼看着胡骑在自己眼皮底下杀戮平民,想喷火,却吐不出半点热气来,回头想向白衣人求援,却再找不到那神秘男人的踪影。 邰城将兵有一部分不顾命令冲了过去,却瞬间被那队巫骑兵冲散杀败。铜城移动缓慢,比不上巫骑兵的灵活,但仍把他们一步步逼出了城。 在远方,姬庆节关门打狗的行动也已经接近尾声,然而他却一点也不高兴,直到看见远处一道孤直的狼烟冲天而起,才转忧为喜:“居然守住了!太好了!” 一死重千钧 拉婆门临退之时,命令属下活捉了数百邰城的老弱平民,驱赶他们向融父山十二连峰大阵冲去! “怎么办?”南宫冯问道。 姬庆节知道,如果要把这队巫骑兵困死,就得先对那些平头百姓动手。他叹了一口气道:“放他们回去。” “可是,就算放他们回去,胡人也未必会放过这些百姓。” “我知道。”姬庆节说,“明知是徒然,我也没办法向子民动手,这大概就是我们和那些蛮族的区别吧。” 南宫冯也感到无奈,只得放拉婆门等穿过大阵。拉婆门退出融父山十二连峰大阵之后,北狄方面也收兵了。 这一仗下来,北狄损失了近三千精锐,而邰城也遭受到严重的破坏,双方都觉得损失惨重。姬庆节正在烦恼时,属下来报:“申屠族长出阵救人去了!”他不由得大吃一惊:“救人?救什么人?” “那队巫骑兵掳走的几百个人里面,有不少是申屠氏的人。听说有人看见申屠族长的儿子也在其中。” 姬庆节怒道:“糊涂!糊涂!这个时候出阵,哪能救人?枉自送死罢了。” 南宫冯道:“要不要派人接应?” 姬庆节苦笑道:“接应就有用吗?再说,我们还有余力去接应吗?” 姬庆节烦恼的时候,始均厉那边也暴跳如雷。这八千骑兵可是牺牲了五万北狄精锐,大祭师沼夷耗时三年才培养出来的,此外所耗费的人力物力更是不可胜计,没想到才开仗就损失了超过三成,而公刘居然到现在还未出手。 “这见鬼的融父山十二连峰,真不好对付!”始均厉正迟疑在进退之间,属下报告:“营前抓到一个奸细,他自称是申屠氏族长申屠畔,求见大王。” “申屠畔?把他宰了祭旗……且慢!”始均厉转头问拉婆门,“你们冲进阵的时候,这家伙是不是其中一个主持将领?” “是,属下远远望见他了。” “好,你亲自把他请进来。” 申屠畔跟在拉婆门后面,双眉紧锁。“姬庆节那毛头小伙子,果然不能依靠!”然而自己该怎么办?真的能救回儿子和族人? “你就是申屠畔?” 申屠畔惊醒过来,一抬头见到了高峰般的始均厉。一种强大的压力使他忍不住就要跪伏,但他立刻想起了一个身着粗衫的老人,心道:“他们北狄现在是强大没错,可我们轩辕子孙自有自己的高贵处,不可轻易妄自菲薄。”这念头只支持了一会儿,他随即想到自己早已背叛华族,哪里还能得到公刘的精神支持?双膝一软,终于跪倒。 始均厉似乎笑了:“你这次来,可是要告诉我融父山十二连峰大阵的破绽?” 申屠畔心中一颤,这当然不是他此来的目的,但要救回儿子和族人,怎么可能不出卖些重要的情报? “怎么,为什么不说话?” “我……我只知道很少的一部分内容。” “哦——”始均厉似乎微感失望,随即道,“不要紧,说来听听。” “大王,申屠畔万死,能否先见见犬子?” 始均厉皱了皱眉头:“什么?” “犬子……我儿子和许多族人让拉婆门大人擒拿过来了,我想……” 始均厉的声音冷得像十二月的冬风:“你敢跟我讲条件?” “不……不敢!” 始均厉神色稍缓:“你放心,你既然投靠我,申屠氏一族便算是我族新民。我不会为难他们的。待此事一了,便把他们编入我族行伍。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编入北狄的行伍?申屠畔突然一阵茫然。当初在危急之际答应了北狄方面的条件,但现在想想,自己的族人还能习惯从衣冠重归蛮夷吗?特别是在被公刘唤醒了华夏正溯的强烈意识之后。 “怎么?” “这……我……” 如果始均厉善加引诱,也许申屠畔很快就抵受不住,可惜他的耐性并不好,再加上方遭新败(在他看来),心情更是恶劣。浅陋之民族,视武力高于一切,始均厉暴躁之下想到的不是诱惑,而是威胁:“把他的族人给我带来!” 申屠畔心中一震,眼见就要见到自己的族人了,但眼前这个酋长的声音里似乎饱含怒气,到底是福是祸,可真难以预料。 百余人被绑成一串,蹒跚走近帐前。申屠畔听见脚步声,脸上一热,忽然站了起来,始均厉见他不得命令自行起立,心下更怒。 申屠畔还没细看,一个稚声已经叫了起来:“爹爹,爹爹!真是你,你来救我们对吗?” 北狄的卫士喝道:“别吵!” 这百余人里申屠氏的人占据了大多数,内中一个老人见识较广,见申屠畔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也没有绑缚,以为是邰城方面派来的使者,抗声道:“族长,您回去对公刘大人和庆节大人说,华族子孙都是不怕死的好汉!不要因为我们这些老弱受到牵制!” “啊,爹爹,你是庆节哥哥派来的吗?哼!你放心,小达谨记您的教诲,丘爷爷不怕死,我也不怕死!” 始均厉大声冷笑,申屠畔心中一阵绞痛,看看自己的儿子,脸上全是伤痕,看来吃了不少苦。然而那双望向自己的眼睛却单纯地充满信任和希望。申屠畔只看了这一眼就不敢再看——他不敢想象儿子知道真相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怎么样?想好没有?”始均厉的话里充满了不耐烦。 刚才那个申屠氏老人大声道:“族长,千万不能为了我们答应任何屈辱的……”他还没说完,始均厉怒气大发,一个北狄卫兵会意,一棒把老人的脑袋砸得稀巴烂。 俘虏们一阵骚乱,但在刀棒之下终于恢复了平静。小达今天见到不少杀戮,但此时还是吓哭了,口中说道:“爹爹,小达不怕,小达不怕,我只是心里难过。” 申屠畔看着那个倒下的老人,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 始均厉冷冷道:“你可以慢慢想,从现在开始到轮到你儿子,还有一点时间。” 申屠畔一惊,马上悟到他这句话的含义,惨呼道:“不!” 拉婆门亲自走过去,举刀大声道:“跪下的,不杀!”他的华语说得不是很好,但人人都清楚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最靠近他的一个女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割断了喉咙。 拉婆门踏一步杀一人,每一步踏出都会顿一顿,每个人都杀得极有节奏。集体的恐惧让整个俘虏队列又是一阵骚乱。这时候只要有一个人跪下,马上会跪倒一大片。但他们看到处于领袖地位的申屠畔屹立着没有跪,便都硬顶着。百余个面临死亡的人看到各自眼中的恐惧,又拼命地为其他人打气。小达大声叫道:“我不怕,我不怕,我不跪,我不跪。”可他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了。和他绑在一起的一个小女孩一句话也不说,用手撑住他,不让他跌倒。 “哼,不错嘛,头儿骨头软,底下的人骨头却都硬得很。” 这句话仿佛刺中了申屠畔的心脏。始均厉道:“你今天既然不肯开口,当日何必向我投诚?你既已向我投诚,何必死不开口?别人有为公刘效忠的立场,你却早丢掉了,不是吗?快点说吧,免得你族人枉死。” 一些俘虏听了这几句话,开始怀疑地看着申屠畔。小达也怔住了,叫道:“爹爹……” “爹爹……”这声称呼是这样的软弱。申屠畔没敢看儿子,但听了这句叫唤也马上知道自己的儿子也在怀疑了。 “爹……爹爹……” 申屠畔陡地跳了起来,冲着小达暴喝道:“不许这样叫我!” 小达惊傻了,如果不是身边有个女孩子咬牙撑住他,他非跌坐在地不可。 申屠畔红了眼睛,一瞬间什么也顾不得了,个人的生死荣辱,族人的长远利益,全部抛在一边。他抽出藏在鞋底的一柄小刀向始均厉扑去。 始均厉也呆了呆,然后轻轻地伸手一挡,一股寒气把申屠畔瞬间冻毙。但他这一冲之势甚猛,竟然撞到了始均厉身上,再被始均厉震开,碎成十几块后,跌落在地上。 现场所有人都呆住了,包括步步杀人的拉婆门。小达大叫一声要扑过来,却被扯住。拉婆门举刀就要砍下他的脑袋,一直待在小达旁边的女孩子挺身过来,却哪里能阻挡这一刀的来势?两个弱小的身体一起断成两截。 一直温顺的俘虏们骚乱了,当然,骚乱的结果是一个个人头落地,最后只留下十个人——这十个人是留下来清理尸体的。 十个幸存者在大刀下把同胞的尸首一件件捡起来,堆成一堆。他们知道,自己也仅仅是比同伴们晚走一步罢了,等这繁琐的捡尸工作一完成,便是自己下黄泉的时刻。这十个人都显得很害怕,但手里抓着族人的尸体,也没向那群野蛮人跪下,因为死去的人正在看着他们呢! 就在他们准备受死的时候,尸体堆上突然出现一个美少年。美少年扫了一眼周围的情况,叹道:“唉,又弄错地方了。” 拉婆门大惊:“是那坐芭蕉叶飞的小子!” 始均厉正要出手,美少年周围的空间一阵扭曲,他本人、尸体还有那十个幸存的俘虏一起消失了。 始均厉看着尸体消失后那空荡荡的地面,喃喃道:“他们华族子孙,还真是难以理解……” 他说的是川穹吗?也许不是。 深仇大恨 川穹的突然出现让姬庆节大吃一惊,随即想起这美少年可能就是从邰城来融父山十二连峰大阵路上,有莘不破让他留意的“燕其羽的弟弟”。 “川穹?”他口中问道,眼睛却盯着那堆尸体——还有十个茫然的华族平民。 “嗯。”川穹没有问姬庆节怎么知道他的名字,只是道,“你有没有见到一个坐在芭蕉叶上的女子?短头发。” “你是说燕其羽吗?” “嗯。这里好像很多人都认识我姐姐。” “我是邰城的姬庆节。你姐姐是我的贵客。”对于姬庆节,他好像听谁提起过。然而他留意的是这个姬庆节下面那句话:“她进那个迷阵有一阵子了,有莘不破、桑谷隽和羿兄他们也都进去了,到现在还没出来,我正担心呢。” “啊!那片迷雾吗?” “对。是北狄祭师布下的阵势,里面一定机关重重。虽说他们几个都身怀绝技,但进去这么久也没消息,实在让人担心。” 川穹喃喃道:“我和有莘不破他们分别是要去找姐姐,谁知到头来却是他们先遇上了。”说完一转身,就要凌空迈去。 姬庆节叫道:“等等。你能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吗?”说完他指着那堆尸体。 “我也不知道,我误闯那些胡人的大营,顺手把他们带出来的,那不是还有几个活着的吗?你问问他们吧。”说完便消失了,跟着出现在那片迷雾的边缘。 姬庆节虽然听有莘不破提起,但见到这神技还是怔了怔,喃喃道:“有莘兄的朋友,真是一个比一个奇特。” 川穹俯身望着眼前的迷雾,心中有点犹豫:“好像是个很复杂的地方啊。是胡人军营里那个女人布下的吗?多半有些古怪。要不要现在就进去呢?还是再看清楚些?”这些日子和各种人打过交道以后,川穹也开始在行动之前用点心思了。 就在他犹豫的片刻,心幻大阵起了剧烈的变化。 有莘不破心情正自低落,背后的天心剑突然震动。他蓦地清醒了几分:“雒灵!是你在向我传递什么信息吗?” 他抬头再看眼前的师父,心中起疑:“师父的言论怎么和我预想中一模一样啊,一般来说,他的话总比我心里能想到的道理更高明些才对,而且每次总是把我往乐观和善意的方向上引,难道……” 他突然拔出鬼王刀,向师父砍去。 “不破!你疯了吗?” 鬼王刀一个照面就被夺走了。有莘不破一呆:“真是师父啊,别人可没这么厉害。”然而背后的天心剑又鸣叫起来了,有莘不破再次警惕:“不对!刚离家的时候,我和师父的差距是很远没错。可这一年多来,我的功力突飞猛进,师父所达到的境界却早已进入稳定期,一停一进,不可能还是那么大的差距!” 想到这一点,有莘不破把天心剑拔了出来,天心剑一出鞘,眼前的景象——包括人和物,登时出现扭曲! “幻象!果然是幻象!” 有莘不破倒转天心剑,往地上一插,伊挚、沼夷、坍塌的宫殿全不见了,只剩下一片怪石嶙峋的山坡。 沼夷心头大震:怎么回事!是谁破了我的大法? 她眼前一晃,闪过一个黑影。 “谁!” 黑影转过身来,却是一个全身裹在黑袍中的女人。 沼夷不禁失声叫道:“师姐!” “师妹,好久不见。” “是你!原来是你坏了我的大事!”沼夷厉声叫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眼前的女人笑着说道:“来看你啊。你一走,我一个人在谷里可寂寞了。” 沼夷怒道:“少在这里假惺惺!当年若不是你引诱得他去做什么长生梦,我会落得今天这样的下场?” “啧啧,妹妹你可真冤枉我了。我何时对妹夫用过心术了?我不过一不留神,泄漏了不死果的传说而已。” 沼夷怒气更甚:“你没用心术?哈!你一不留神?可你的‘一不留神’却毁了我一生!我当时什么都不要了,连掌门的位置也不跟你争了,只想在寿华城做个小妇人,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她越说越激动。“那场变故之后,我就知道我完了!我一口气迷死了十几万男人,每天晚上看着那些男人的怨灵在我梦里飘来飘去,我竟然不觉得讨厌!窫窳来告诉我我儿子的消息,我居然也不怎么激动。见到了杀子的仇人,我居然也没有强烈的报仇冲动——我活成这个样子,到底算什么啊!” 黑袍下的女人低笑道:“那不是很好吗?什么也不动心,这是很高的境界啊。” “见鬼!”沼夷几乎怒吼起来,“如果本门所追求的最高境界是这个鬼样,那就是活见鬼了!独苏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嘿,你这些年过得也不怎么好吧。哼!是了,你被有莘羖甩了,于是疯了,才来拆散我们,是不是?” 对面的女人却没被她激怒:“是吗?” 沼夷大笑道:“一定就是这样!就像那次变故后的我一样,看不得天下有情人得偿所愿。看见别人好,我心里就难受!你也是这样的!一定是!哈哈,真是好笑,师父千挑万选,最后竟然把掌门的位置传给了你这样一个疯女人!” 黑袍下的女人双眼突然冷了下来:“你今天的话太多了。” 沼夷大笑道:“你要干吗?杀我?哈哈,来啊,来啊。活到现在,我实在很想看看死后的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 “那你就去死吧!” 姬庆节远远望见那迷阵的雾气消散,跟着感觉到有莘不破等或强或弱的气息,知道这一仗是赢了,心中大慰,问起申屠氏幸存者在北狄军营的见闻,不禁为申屠畔而唏嘘。 南宫冯道:“不能让申屠畔白死!我们反攻吧!” “反攻?我们所依赖的是融父山十二连峰大阵。出了这个阵势根本就没法和始均厉抗衡。” “城主呢?他老人家到底……” 姬庆节道:“爹爹的意向,其实我也只是一知半解。无论如何,在可能的情况下我们不要想着去依靠他老人家的力量!” 眼见对方动手,沼夷却在一种奇特的心境中放弃了抵抗,闭上了双眼待死,突然心里又一阵抗拒,倏地退开,叫道:“破!” 黑袍女人突然消失了,却有几个年轻人呈弧形包围着自己,正是有莘不破、羿令符、燕其羽、桑谷隽,以及那个藐姑射的传人。 “心幻居然被反弹了回来!”沼夷心中一惊,除了有莘不破和川穹,其他几个人都有些颓靡。有莘不破却似乎没有受到很大的影响,大步向她走来:“雒灵呢?快还给我!” 沼夷感到拘囚雒灵的方向传来一阵只有心宗高人才能感觉得到的窃喜,心道:“刚才的独苏儿是假的,只是我的心魔!这下真是阴沟里翻船,我竟然被独苏儿的徒弟给骗过了!这小妮子现在全不掩饰自己的心声,当我是死人了吗?” 此时心幻大阵已破,北狄四祭师也早被制伏。眼见有莘不破拿着天心剑逼迫过来,沼夷知道今日败局已定,取出一片白羽,冷笑道:“小子,和独苏儿的徒弟在一起,小心被她吃得骨头也不剩下!”说完她在白羽上注入心念,随手抛出,向拘囚雒灵的地方飞去。 羿令符在破阵之后便一直面无表情,这时才道:“不破,跟着那片羽毛!” 有莘不破舍了沼夷,跟随而去。川穹道:“姐姐,我去把羽毛捡回来。”说着也追着有莘不破去了。 破阵之后桑谷隽发了好半天呆,这时听川穹叫唤燕其羽,醒转过来问道:“燕姑娘,你没事吧?” 燕其羽不敢看他,也不敢不回答他,嗯了一声,道:“回去吧。大家都回去吧。今天……太累了。” 那边有莘不破跟着白羽,在羽毛跌落的地方举剑虚劈,斩破幻象,果然见雒灵被丝绸捆住手脚,坐在地上。他心头狂喜,把刀剑都丢了,冲过去撕裂绸缎,把她抱了起来不停转圈。 尾随而至的川穹捡起白羽,看着雒灵搁在有莘不破肩头上的笑脸,一阵惘然:“她为什么笑得这样高兴?” 雒灵小口张了张,似乎就要说话,有莘不破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哎哟,不好,忘了你怀孕了。灵儿啊,为什么你有身孕了却不告诉我?要不是燕姑娘,我还完全被蒙在鼓里呢。你不知道,这两天我可多担心你!羿老大一开始老说不用担心你,那是他不知道你怀孕了。这两天没吃什么苦吧?可别动了胎气。” 川穹对这些男女情事不甚了了,然而见雒灵眉开眼笑的俏脸突然黯淡了下来,也猜到有莘不破大概是说错什么话了。至于有莘不破到底说错了什么,这个时候的他还不懂。“他们的事情,他们自己解决吧。”说完川穹拿起白羽,转身就走。 他背后那对男女,相拥着却看不到对方的脸,也猜不透对方的心。 尘与埃 羿令符等精神不济,有莘不破救雒灵心切,川穹立场超然,沼夷趁着这个机会竟然施展心幻逃了。 她的体力并没有明显弱化,可心幻大阵被破的那一刻被雒灵通过天心剑反攻,心魔重生,虽然守住了最后一关没有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但这次失败对她信心打击之重却是远超自己意料。 “必须想办法杀了那个小妮子,不然我被这种失败的阴影压着,永远没法保持宁神净念的心境。” “你连神宁念净都没法保持,心里又存着阴影,还妄想能胜过她?” “谁!” 一道幽影闪过,一个美得令人情愿为之疯狂的女子,披着一领华丽得令人心碎的丝袍。 “独苏儿!不,你不是!” “我当然不是。你若是在感应我之前先看我一眼就不会说出这么荒谬的话来。”丽人笑道,“我们心宗总是这个坏习惯,不先用眼睛,先用心。” “我们心宗……你也是独苏儿的徒弟?” “嗯,说起来,我似乎还应该叫你一声师叔。不过师叔啊,你这次也太窝囊了吧。我那个小师妹才多大年纪,你居然败在她手上。亏得师父当年还常在我面前盛赞你功法玄深呢。” 沼夷忽然知道眼前这个丽人是谁了,但警惕之心不减反增:“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大夏王都享福吗?” “享福?”丽人道,“别人不懂也就罢了,师叔你还不知道吗?陪伴着一个手握大权的男人,真的是一种享福吗?” 沼夷眼中一阵黯然:“你说的没错。有时候,那也是一种痛苦。” “师叔你都有这种感觉,更何况是我?唉,夏王都,可远非寿华城可比。” 沼夷道:“可我还是感到你过得并不痛苦,是吗?” “那当然。”丽人笑了,那笑容美得连精通惑术的沼夷也感到一阵迷离,“毕竟他是那样好的一个男人,对我又是那样千依百顺。我这一生最庆幸的,就是遇见他。” 沼夷不禁呆了。当年……她不也这样吗? “师叔……”丽人道,“当年你一定也像我这样幸福过,后来为什么又……” “别提了!”沼夷似乎有些激动,“都是命!” “命吗?”丽人喃喃道,“如果命运也给我安排一个不好的下场,那我该怎么好?” 沼夷突然狂笑起来:“没办法的,没办法的。” “但我们说不定也会幸福的,不是吗?” “幸福?”沼夷狂笑道,“不可能!心宗的女人只有三种结局:被心爱的男人抛弃,被心爱的男人杀死,和心爱的男人一起死!独苏儿没逃过,我没逃过,你也不可能逃过!还有你那个小师妹,她也没法逃过!” “没法逃过?完全没可能吗?” “完全不可能!”沼夷的眼睛里闪烁着报复的快感,眼前的丽人和她没有什么仇怨,但她却看不得对方幸福快乐:“这就是宿命,千百年来谁也没法打破的宿命。” 丽人的眼睛一阵黯淡,但慢慢又恢复了先前那种沉醉的幸福光华。 沼夷忍不住道:“你不信我的话?” “我相信。”丽人道,“可那又怎么样呢?就算我以后遭遇躲不开的不幸,我毕竟曾经快乐过了,不是吗?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就是一种永恒的存在了。不幸可以摧毁我们的将来,但是它没法改变我们幸福的过去,因为它已经过去了,已经是一个事实了……师叔,你说是吗?” “不!不是!”沼夷吼道,“你经历过那段苦难之后你就会知道,过去也是可以改变的!” “改变的只是对过去的看法吧。”丽人道,“也许你现在回想起当年的幸福时光也会觉得痛苦,但那并不是过去改变了,而是现在的你改变了。师叔,用一种脱离的心态想想,其实,当年你也曾经很满意那段生活,不是吗?” 沼夷没有接口,仿佛几十年前的欢声笑语正一一在眼前晃过。没错,那个时候的自己的确很快乐——正因如此,反而令现在更加痛苦。 “师叔,想起来了,是不是?其实,我们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女人罢了。一生中有过一次曾经的幸福,不已经是一种庆幸了吗?比起来,人世间多少人连这种短暂的欢愉也没有过。” “可那也太短暂了,既然让我们拥有过,为什么还要让我们失去?既然明知我们一定要失去,为什么当初我们不懂得拒绝?” “我们不是不懂得拒绝,而是拒绝不了。师叔,你想想你和他的初遇……你其实明知没有好结果,但也无法拒绝,不是吗?” 沼夷彻底迷离起来,初遇?那是她一生中最脆弱的一刻,也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刻。她已经有多少年没有想起那一刻的心情了?一年?十年?二十年?不知什么时候,她的眼睛湿润了:“哈哈,我……我那时候可真傻……”她似乎在呻吟,又似乎在叹息,然后眼帘垂下,两滴眼泪滚了下来,眼睛却再也没有睁开。 丽人舒了口气,转身笑道:“师父,弟子这招‘伤心诀’用得如何?”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