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芈压失陷 有莘不破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三天上午,身边只有桑谷隽和芈压。 “他们俩呢?” “找路去了。”回答的是芈压。 “还没找到啊。” “早就找到了。”桑谷隽道,“哼!那个鹰眼浑蛋,居然收藏了燕姑娘的一根羽毛也不告诉我!” 有莘不破道:“什么羽毛?” 芈压道:“是燕其羽姐姐的羽毛。还记得那片芭蕉叶吗?就是燕其羽坐着的那片芭蕉叶。”见有莘不破点了点头,芈压道:“那天羿哥哥伤了那位姐姐,那片芭蕉叶掉了下来,变成一片羽毛。当时我们都没留意到,但龙爪秃鹰却把那片羽毛叼了下来,羿哥哥随手丢进了箭筒。” 桑谷隽嗤之以鼻:“什么顺手!我说他是别有居心。” 有莘不破笑道:“我知道那长得像漂亮小伙子的燕姑娘你很喜欢,可别以为别人也会像你一样见了一眼就会迷上她呀。”他又问芈压道:“那片羽毛怎么了?” 芈压道:“昨天你一直没醒,所以不知道。原来到了中午,这血雾就会淡下来。羿哥哥说了声‘果然如此’,就取出那片羽毛来,注入了灵力。” 有莘不破拍手道:“我懂了!这片血雾在夜里很浓密,但稀散之后就可能露出夜里没有的路来!不过这山谷范围太大,找起来还是很麻烦。那片羽毛注入灵力之后,很可能会飞回去寻找主人!有那片羽毛带路,我们找路就方便多了。后来如何?和羿老大的设想吻合吗?” 芈压道:“后来果然和羿哥哥的设想一样!那羽毛真的飞了起来。桑哥哥用天蚕丝系着不让它飞得太远。昨天是他们俩去的,我和天狗哥哥留下来听你打呼噜。你问桑哥哥吧。” 有莘不破看桑谷隽时,只见他却不看自己,装作没听见。 有莘不破道:“他怎么了?” “不知道。”芈压道,“好像和羿哥哥吵架了。” “吵架?”有莘不破笑道,“就因为他们俩吵架,所以今天换了天狗和羿令符去找路,他陪你听我打呼噜?” 芈压笑道:“对!” 有莘不破笑着对桑谷隽道:“桑大哥,那个鹰眼怎么得罪你了?” 桑谷隽哼了一声道:“没什么!” 有莘不破望着芈压,芈压抿着嘴不肯说。有莘不破一拍大腿,道:“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向羿令符要那片羽毛,他不肯给你!结果你就以为他……以为他也对那个风女子有意思。” 芈压赞道:“不破哥哥真是天才少年!” 桑谷隽哼了一声,道:“别说得我那么不堪!我不过说那片羽毛让我保管,谁知道那家伙居然说我遇见……遇见燕姑娘马上就会误事!这也太瞧不起人了!我桑谷隽是什么人,连轻重缓急也不分辨吗?” 有莘不破哈哈大笑,道:“你没见到燕姑娘,是懂得分轻重缓急的;见了燕姑娘,只怕就头重脚轻了。” 桑谷隽怒道:“不破你要打架吗?” 有莘不破一捋袖子:“谁怕你!我睡了这么长一个好觉,正愁力气没处使呢!” 两人剑拔弩张,突然一团火冲了过来,吓得两人分别跳开。 芈压叹息道:“我们到底是要干什么来的?好像是要来救江离哥哥的吧?” 有莘不破一听到江离的名字,一股气登时松了。桑谷隽想起江离之所以被擒,自己实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心中也馁了。 芈压叹道:“今天真奇怪啊。” 有莘不破道:“怎么?” 芈压道:“你们刚才的表现实在太孩子气了,而居然是由我来对你们晓之以大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才十六岁,而我已经六十岁了!” “那不正好?”只听常羊季守的声音道,“芈压,你不是一直很想长大吗?” 有莘不破喜道:“你们回来了!找到路了吗?” “昨天就找到了,”说话的是羿令符,“但那条路不好走,我们多等了一天,想找找别的路径,不过看来也只有那里了。” 有莘不破知道他们再等一天多半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为了等自己恢复精力,道:“有路就行,只要能越过见鬼的血雾,再难走也不怕!” 羿令符道:“从这里过去大约十五里,在一块怪石后面,午时二刻会出现一条路径来。我射过一箭试过,可以通行。不过这条血道出现的时间只有一刻多一点,我们必须在一刻之内越过血雾区域,否则就得退回来!” 有莘不破道:“一刻,要越过去大概要走多长的路?” 常羊季守道:“大概二十里。” 有莘不破笑道:“才二十里!以我们的速度,根本没问题!” 羿令符道:“没有人阻挡,那自然没什么问题。” 有莘不破道:“谁敢来拦我们!” 羿令符道:“仇皇是一代宗师,地位尊崇,神通广大,他手下有几个能人并不奇怪!”又看了一眼桑谷隽,道:“别人不说,光是一个燕其羽,就不好对付。” 桑谷隽哼了一声,道:“行了!我知道自己的不是!总之如果遇上她,我……我跟别人动手,她由你们对付便是!现在救江离要紧。嘿!我枉自多活了几年,这道理还要芈压来教。” “他们来了吗?” “主人,他们来了。” “找到血雾之隙了吗?” “找到了。” “很好!这几个人的根骨都是极品!那个有莘不破的根骨尤其合我的口味!一并都拿下了。” “我这就去安排。” “等等!” “主人还有何吩咐?” “虽然占了地利,但你们几个还是没办法把他们一口气全部打倒的。饭要一口一口吃,人嘛,一个一个抓。懂了吗?” 午时二刻,把血谷层层围裹的血雾现出一条缝隙,形成一条仅容两马并行的小道。 “走!” 五条人影飞了进去,领头的是有莘不破,桑谷隽、芈压和常羊季守居中,羿令符断后。十五里、十四里、十三里…… 在这条血雾之隙的中点,有一片好大的血雾空白区域,宽约数十里,地形复杂,怪石嶙峋。这片中间地带把通往血谷的道路分成前后两段,通往后段血雾缝隙只有一个狭小的入口,入口处挺立着一块巨石。常羊季守看得大惊:“好一个战场!如果有狙击,应该就在这里了!” 果然“嗤”的一声,一道剑气从那巨石后面袭来,伴随着剑气的还有风刃,剑气和风刃混在一起,所过之处,连坚硬的地面也被撕出一条条伤痕。有莘不破张开气罩,消解掉大部分的攻势,但脚步也慢了下来。 最后面的羿令符脚下不停,叫道:“没多少时间!不破!冲过去!”落日弓一响,“巨灵之柱”发出,击破了挡在路口的那块巨岩;落月弓再响,《广寒曲》轻奏,一道寒流从有莘不破、桑谷隽等身边划过,直刺巨石崩毁后露出的几条人影。 那道寒气接近那几条人影,突然一阵扭曲盘旋,从那群人左侧穿过,绕过他们背后,一个转折,从那群人的右侧倒飞回来,攻向冲来的有莘不破。 羿令符惊道:“对方有操纵寒气的高手在!” 有莘不破只觉冰寒扑面,就如同赤身裸体睡在冬夜里的黄河岸!不由地打了个寒战。芈压叫道:“不破哥哥让开!”一捶肚子,吐出一条火龙。火龙遇到寒气,渐渐消解,而寒意也被火龙的热气驱散了。但有莘不破等的脚步都已停下,冲劲已失。 羿令符不得已也停下了脚步,暗中叹了一口气,心道:“对面几人功力不俗,要是进入拉锯战,一刻间哪里能解决!这下麻烦了!” 灰尘寒雾散尽,对方终于露出了面目。桑谷隽一望,几乎叫出声来:低空悬浮着的那片芭蕉叶上,坐的正是燕其羽。芭蕉叶下面,站着一个木偶一般精致而麻木的女孩子。女孩子左右分别立着两个熟人,赫然是天狼常羊伯寇和血宗的血晨! 常羊季守深深地看了哥哥一眼,有莘不破则哼了一声道:“当初没把那个变态处理掉,果然碍手碍脚!”鬼王刀凝聚氤氲之气,就要发动大旋风斩! 血晨却抢先一步,指甲划破自己的大动脉,喷出一片血雾,向有穷众人罩来。 有莘不破沾上一点,真力陡泻,连忙退开,叫道:“小心,这血雾也能吸人精力!”话才出口,一股寒意从口腔直透进去,一瞬间竟把他冻僵了! 桑谷隽等大惊,冲上救援,一道剑气借风刃的推力破空而来,把要冲上来的桑谷隽和常羊季守挡在有莘不破数步之外。 羿令符心中一凛:“他们的目标是有莘!”两弓合并,四箭齐发。他一次发四箭,威力稍减,其中两支分别被常羊伯寇的剑气、燕其羽的风刃挡开,血晨硬受了一箭,那一箭正中心脏,他却毫不在乎。只有那个木偶般的女孩子被死死钉在地上。 这四箭把对方四人的行动都阻了一阻,羿令符叫道:“情况不利!快撤!” 桑谷隽使一招“望风卷土”,地皮倒卷,连同有莘不破一起拖倒。羿令符断后,一眼瞥见芈压不退反进,暗叫不好,芈压的五条火龙已把倒在地上的女孩卷了起来。 桑谷隽叫道:“快回来!” 芈压叫道:“至少抓一个回去!我……”突然一阵颤抖,一道寒气竟然逆着火龙传了过来,瞬间冻得芈压手脚麻木,无法动弹。燕其羽手一挥,一阵旋风把芈压扯了过去。 常羊季守挺剑来救,血晨划破动脉,一片血雾把两拨人隔了开来。 羿令符叫道:“先回去再作打算。” 桑谷隽一咬牙,拖了不断挣扎的有莘不破便退,常羊季守跟着撤退。断后的羿令符杀心陡起:“至少干掉一个!”日月弓用上了“死灵诀”,箭筒里抽出燕其羽的羽毛,放弦之际,突然想起师韶的一句话:“她是被仇皇用风神飞廉的骨血做的一个傀儡,挺可怜的一个女孩子。”师韶也不知道自己无意间一句话会救了一条性命。羿令符念头微转,仍射出了羽毛,随即撤退。 血雾阻隔了双方的视线。那片羽毛却像长了眼睛一样,一个斜飞,从血雾的一个缝隙中穿了过去,无声无息地贴在燕其羽的头发上,如鸟归巢。这羽毛本是燕其羽身体的一部分,因此燕其羽竟然毫无知觉。 才出血道,有莘不破的行动力便恢复过来,他身子一挺,又向血道冲去。羿令符和桑谷隽双双拦住他道:“做什么!” 有莘不破怒道:“芈压还在里面啊!” 羿令符道:“再过半刻血道就要合上,来不及的。” 有莘不破喝道:“来得及!” 桑谷隽叫道:“不破你别吵!我已经有办法进去了。” 有莘不破稍微安静下来,道:“什么办法?” 桑谷隽道:“我用地行之术,从地底攻进去!” 羿令符道:“当初江离利用‘桃之夭夭’的根系便能阻截你,仇皇的手段更在江离之上!焉知他在地下没设陷阱!” 桑谷隽道:“无论如何,我先试探一下!”说着身子就要下沉,羿令符拉住他道:“无论发现什么,要先上来跟我们说一声,不要一个人进谷去!” “知道!” 有莘不破已经平静下来,不再吵着要进那已逐渐合拢的血雾缝隙,踩着地面,躁道:“芈压不知怎样?” 羿令符道:“江离若还没死,那芈压很可能也和他一样,我们还有机会把他们救出来!”又道:“不破,他们的目标好像是你。” “我?” “嗯。”羿令符道,“看他们今天的举措很可能如此!这样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好好利用这一点。” 两句话工夫,桑谷隽已经跳了上来,喜道:“地下可以通行!” 羿令符道:“没有机关吗?” “有!”桑谷隽道,“有类似血雾的地气存在,但没地面那么严密,有许多狭窄的路径可以通过!” 有莘不破道:“好!你能带我们一起吗?” 桑谷隽道:“若在别的地方我可以带人,但这里只怕不行!下面的形势太复杂。” 羿令符道:“你一个人进去,不可能对付得了仇皇!” 桑谷隽道:“我不一定要正面对抗仇皇,只要探出江离和芈压的消息,救人的希望就会大很多!”见羿令符还不放心,道:“你不用太担心!他们今天那四个人,应该是血谷除仇皇之外的所有力量了!这几个人都不懂得地行之术,就算有什么危险,我缩入地底深处,他们没一个能奈何我。”羿令符这才同意。 有莘不破道:“对了!怎么仇皇没出现,都是一些小角色!难道他就这样看不起我们?” “应该不是。”羿令符沉吟道,“不破,记得师韶的话吗?仇皇现在多半还不能自由行动。嗯,是了!我知道为什么他的目标是你了!” 有莘不破一怔:“为什么?” 羿令符道:“你的身形气魄,和都雄魁有点像吧。” “去你的!”有莘不破道,“谁和那个魔头像!” 羿令符道:“我不是说你和他长得像,而是说……”他想了想,道:“而是说从某个角度讲,你们是同一个类型,骨架都比较雄壮。” “雄壮不雄壮是一回事,别把我跟他扯在一起。” 羿令符道:“我是推测,仇皇可能相中了你的骨架!” “什么?” 羿令符道:“听说血宗虽然可以随意更换血肉,但作为根基的那部分骨肉还是很重要的。根基好了,其他的增增补补便事半功倍。如果仇皇等了这么多年没有完全复活,那么最可能的解释就是他还没找到一具最佳的基础肉身!” 有莘不破皱了皱眉头,道:“说起来,老大你好像比我还结实些!他们为什么不找你?” 羿令符笑道:“可你比我年轻啊!至少年轻好几岁!” “闲话少聊!”桑谷隽道,“如果仇皇真的行动不便,那我成功的希望就更大了。” 有莘不破道:“你现在就去?” 桑谷隽想了想道:“不,等明天中午。” “为什么?” 桑谷隽道:“地下地气的活动周期似乎和这片血雾很像,我想明天中午缝隙会更大,那时去应该会比较顺利。” 常羊季守道:“那好!明天你从地底去,我从血道去。” 桑谷隽道:“血道?要是能过去还用得着从地底去吗?” 常羊季守道:“你把对方高估了!今天我们受挫,主要是对方知道我们的底细,而我们却是仓促应战,而且我们的作战目的也有失误。在那样一个地方,由于要赶在血雾缝隙合拢之前冲过去,所以我们都显得太过匆忙,最后才演变成一团混战!” 桑谷隽点头道:“有道理。本来我们有五个人,他们才四个,而且平均实力也不见得在我们之上。只是那个地形太麻烦,血雾缝隙出现的时间又太短,要在一刻间击败敌人同时越过去也不大可能!你难道有什么好主意?” 常羊季守道:“我不是真要闯过去,而是要声东击西!虽然你说对那片地气很有把握,但我看只怕没那么简单,也许还有些机关没有发动。但如果我们把他们的主力拖在血道,那地下的陷阱再怎么厉害,没人主持也要大打折扣!” 有莘不破道:“好!明天我们三个再去闯血道!不过可不仅仅是要拖延时间。明天我们就算闯不过去,至少要宰掉一两个!” 桑谷隽道:“三个对四个,有把握吗?” 羿令符道:“是三个对三个!” 桑谷隽道:“怎么是三个?” 羿令符道:“你别把小芈压看扁了!向他施放寒气的那个女孩子现在多半也不好受!” “我还没死吗?” 芈压睁开眼睛,看见了那张木偶般的脸,马上骂了起来:“是你这臭女人!”那女孩突然身子摇了一摇,软倒在地。 被缚的江离 芈压醒来,发现身体里的寒气已经被体内的三昧真火驱散得干干净净。但另有一股不知如何形容的力量锁住了自己的手脚、四肢和咽喉,无法动弹,也无法召唤精火。 他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好像在一个小山洞里,眼前一个木偶般的女孩,正是冻住自己的那个家伙!他心头火起,骂了她一句,突然那女孩身子晃了晃,竟然软倒。芈压是个家教良好的贵族公子,自然而然要去扶起她,手伸出去才知道自己能动,但扶住那女孩子却觉得十分吃力,看来身上被人做了手脚。 女孩子的身体忽冷忽热,芈压知道她多半是受了自己重黎之火的伤。原来这女孩子在冻住芈压的同时,也被火龙侵入经脉,连她的主人一时也没法替她化解。此时芈压手无缚鸡之力,但她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扶着芈压站稳,说道:“为什么要扶我?”声音和她的脸一样平板麻木,就像在背书。 芈压放开了她,哼了一声道:“要不是看你是个女人,谁理你!”这时候近距离看她,发现她只怕比自己还要小一两岁,身体瘦弱,实在还算不上是个“女人”。一张脸十分精美,但却精美得像一个脸谱,没有一点生机。不知怎地,芈压突然很可怜这个女孩子,声音不觉也温柔了两分:“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帮仇皇那坏蛋做事呢?” “坏蛋?你说主人是坏蛋?坏蛋是什么?” 芈压一怔,道:“坏蛋就是……就是很坏的人!” “很坏的人?我不懂。” 看着她一脸茫然的样子,芈压脸上现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来:“我懂了!我知道了!你是被那个仇皇抢来控制住的!是不是!哼!” 和这女孩子说了两句话,他仿佛觉得对方没那么坏了,觉得对方是受到了仇皇的欺骗或威胁,胸中一股豪情涌起,想要把她拯救出来:“你放心!不破哥哥他们很快就打进来了,到时我们会连你也救出去,脱离那个仇皇的魔掌!” “不知你在说什么。”女孩子转身一步步走出去。芈压叫道:“你别走啊。”要去追她,走不上两步才发现左脚被什么东西缠住,低头一看不由一阵恶心:原来缠住自己的是一条绳子形状的血肉! “这‘肉灵缚’的另一端直接系在主人的身体上,你不可能跑得掉的,死心吧。”说着她走出了洞口。 “唉,这女孩子……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害自己失陷的女孩子,芈压突然不痛恨了,反而觉得她很可怜。 也不知过了多久,芈压的肚子开始咕咕叫。没一会,那个女孩子捧了一盘食物进来,放在芈压面前:“吃东西了。” “你真好,”芈压对这个女孩子的印象又好了两分,“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女孩指着缠住芈压双脚的肉条说:“这是主人的一部分,你身上有什么感觉,主人都能知道。” 芈压大吃一惊:“你说什么?” “别说废话,快点吃。” 芈压吃力地拿起筷子,却又放下:“我吃不下。” “吃不下也快点吃。” 芈压抬头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吃?” 女孩道:“因为主人吩咐我拿东西让你吃啊。” 芈压道:“难道你主人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吗?也不懂得变通。” “我们当然要听主人的话。不然要听谁的话?” 芈压道:“难道你自己就没有主张的吗?” “主张?”女孩一脸茫然,似乎想了想,终于摇头道,“不知道啊。主人又没有给我。” 芈压叫道:“主张怎么可以是别人给的!别人给的还是主张吗?” “可我的一切都是主人给我的啊。” “一切?”芈压冷笑道,“难道你还是他生出来的不成?” “生?”女孩说,“不是啊,我们是主人造出来的。” 芈压惊道:“你说什么?” 女孩说:“燕姐姐说的,我们是主人造出来的。” 芈压听得目瞪口呆:“造……造人?” “嗯,”女孩说,“燕姐姐说的,我们都是用血池里的血肉造出来的。主人用一个风神后代的精魂混合血池中的精华造了燕姐姐,所以燕姐姐有生命也有感情。而我的心只是一块‘雪魄冰心’,所以虽然有生命,却没有感情。” 芈压讷讷道:“没有感情?” “是啊。”女孩说,“燕姐姐这样跟我说的。喂,你别老顾着说话,吃点东西啊。”见芈压神情颓废,她道:“要不要我喂你。” “啊?”芈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不好吧。” 女孩却已经夹起食物:“张嘴。”芈压张开口含下了食物,突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说:“不要,我自己吃。”从她手中接过筷子,碰到她手指的时候,只觉得她的皮肤一片冰凉。 “你的手好冷。” 女孩哦了一声,说:“是吗?” “嗯。”芈压说,“不会是生病了吧?” “不知道,我骨头里像有一团火在烧。主人说那是什么重黎之火的火气入骨。” 芈压大吃一惊:“对了,那是被我伤了,你主人没帮你治疗吗?” “主人帮我拔了箭,我在血池泡了一下,换过了伤口的血肉就好了,但那火气却还在。” 芈压有些歉然:“要是我现在功力还在就好了。要不这样吧,你跟你主人说,让他恢复我的功力,我帮你把火气吸出来。然后他再困住我好了。” 女孩怔了一下,说:“你不是我们的敌人吗?为什么要帮我?” “你又不是坏人。” “我不是坏人……”女孩嗯了一声,说道,“你别老是说话,快点吃吧。” 芈压又扒了两口,说:“吃完了。” 女孩不再说话,收拾了东西就要出去。 芈压叫道:“你就这样走了啊?” 对方却不理会他,芈压忙又道:“你至少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犹豫了一下,终于道:“我叫寒蝉。” “我叫芈压……”寒蝉没停下脚步听芈压的回答,但还是记住了这个名字。 寒蝉走出山洞,路上遇见燕其羽,只见她正拿着一枝羽箭发呆。寒蝉想起那天燕其羽回来的情景:就是这枝羽箭牢牢钉在她肩头上,她在血池整整泡了六个时辰才把伤口治愈。 “燕姐姐,肩膀还在疼吗?” 燕其羽听到寒蝉的话,回过神来:“没,没有。”然后收起羽箭,掉头就走。 “姐姐!” “嗯?”燕其羽停下脚步。 “我们……我能变得和你一样吗?” “和我一样?” “嗯,有一次我看见你眼睛里滴下水来,我却没有那个。你会叹气,我也不会。” “妹妹,那个东西,有没有都无所谓。” “可是……” “别胡思乱想了。” “我知道了。” 燕其羽背向寒蝉信步而走,蓦一抬头,却是一个长满芳草的谷口,吃了一惊:“我怎么会到这里来!”她转身要走,只听谷中一个清脆的声音道:“既然来了,为何过门不入?” 燕其羽听见,犹豫了一下,把手中的羽箭丢在地上,步入谷口。 这是这座大山中的一个小谷,燕其羽一路走来,脚下长满了草木荆棘,但她踏步过来,草木荆棘自动让路。来到谷中,只见中央长着好大一棵桃树,桃树下坐着一人,清如春水,秀如新竹,正是江离。 燕其羽环顾了一下这个生机勃勃的小谷,道:“上次来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光秃秃的死地,你……”她看了一眼江离被“肉灵缚”缚住的双脚:“你怎么可能还有这样的力量!” 江离淡淡道:“我只是随手播下了一些种子罢了。”他看了燕其羽一眼:“今天怎么有空光临这个小谷?” 燕其羽道:“我一时失神,信步走到这里罢了。” “是吗?”江离道,“仇皇大人虽然能通过这‘肉灵缚’感应到我身体的状况,但并不能通过它来知晓我的想法。这座小谷现在是我的天下,你说什么都不必怕会传到仇皇大人那里。” 燕其羽冷笑道:“我对主人忠心耿耿,为什么要怕被他听见?” “是吗?”江离看了她一眼,道:“你和羿令符交过手,是吧?” 燕其羽一震,下意识地摸了摸肩头已经愈合了的伤口,道,“你怎么知道的?” 江离道:“原来还不止一次。” 燕其羽咦了一声:“你……” 江离道:“你不要乱动。”左手轻轻敲了敲桃树,桃树飞射出一根桃枝,射向燕其羽的后脑。 燕其羽一闪避开:“干什么!” 江离道:“不要动,我现在没有跟你动手的理由。”跟着又敲了敲桃树,再次向燕其羽射来一根桃枝。燕其羽估摸那桃枝的来势不足以伤害自己,便不避开。桃枝打下她的一根头发,化作一片羽毛。桃枝碰到羽毛,随即化作一段枯枝。 燕其羽一怔,看着那截枯枝,脸色一变。只听江离道:“这片羽毛附有‘死灵诀’的气息,那可是有穷氏箭法中最可怕的招数。不过死灵诀只能攻击一次,这片羽毛已经没害处了。嗯,不知为什么,一向心如铁石的羿令符竟然会手下留情。” 燕其羽道:“他!他什么时候动的手!” 江离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嗯,他们已经来到血谷外了吗?” 燕其羽点了点头,道:“不过你别想他们能斗得赢主人!” 江离道:“你要真是这么想,今天来这里干什么?” 燕其羽转过身去,背对着江离:“我说过,我只是失了神,才走到这里!” “那毒火雀池那次呢?”江离道,“你偷偷到毒火雀池去,好像不是仇皇大人的命令吧?” 燕其羽脑中竟然浮现逃跑的念头,背后这个年轻人太可怕了,竟然好像把自己看得通透。 “我猜,你到毒火雀池只怕是为了借助朱雀的力量来摆脱血池的控制吧?不过你只怕弄错了。”江离道,“就算是朱雀也不能帮到你啊。因为仇皇大人并非用邪灵植入你的体内,他能控制你,是因为他掌控了你的元婴!” 燕其羽身子不禁微微发抖,道:“那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说了这句话她不禁后悔了。 江离微微一笑,道:“我说过,你在这里不用太过紧张。我虽然一时没法摆脱仇皇大人的牵制,但在这个小谷中,你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传出去的。” 燕其羽迟疑了很久,终于说道:“难道我真的永远也无法摆脱他的控制?” “那倒不是。有两个方法。”江离道,“第一个办法就是仇皇大人主动解放你,虽然这个不大可能。不过还有第二个办法,就是让他死在摧毁你的元婴之前。只要仇皇大人一死,你的元婴就会自然解放,回归你的身体。” “不可能!”燕其羽蓦地转过身来,道,“我知道你说这番话是为了什么!但是要我……要我背叛主人,我做不到。而且!他根本不会死!不可能有人能杀死他!你不知道!在此之前,有过多少高手、有过多少妖怪来到这里试图毁灭血池,可是……可是他们最后全都成了血池里的一滴血、一块肉!” “是吗?”江离道,“但我的伙伴们和以前那些人、那些妖怪都不一样。你自己也知道的,不是吗?” 燕其羽道:“他们的力量确实很厉害!可是,凭他们的力量还不足以毁灭血池。” “确实,仇皇大人已经接近不死的境界了。”江离道,“我推测,如果顺利的话,不破他们最后也只能重创他。不过……” 燕其羽冷笑道:“不过怎样?” 江离道:“不过到了那时,我估计会有人介入。那才是我们最后的王牌!” “介入?”燕其羽道,“谁?” “都雄魁大人。”江离道,“就是仇皇大人的徒弟。” 和有莘不破不同,江离虽然对都雄魁、仇皇都没有好感,但言语上还是显得十分礼貌。 “主人的徒弟?那什么也不济!” “你可不要把都雄魁大人和你相提并论。”江离笑道,“你知道仇皇大人为什么要龟缩在天山吗?” 燕其羽心中一动,只听江离道:“虽然当年具体的情况我不清楚,不过逼得仇皇大人尸骨无存的,就是他的好徒弟、当代的血祖都雄魁大人。我曾在大相柳湖感应过都雄魁大人的气势,那种强横,是一种现在的仇皇大人也不能媲美的完美感。” 燕其羽怔怔道:“你说那人比主人还强?” “绝对!要不然当年他如何能够弑师?”江离道,“除非仇皇大人能够完全复活,否则绝对无法胜过他现在的徒弟。更何况都雄魁大人又经过了这么多年的修炼,或许比当年更上一层楼也未可知。你知道吗?你偷偷去毒火雀池,虽然没能如愿,但却可能因此泄漏了仇皇大人的一些行踪。至于你们介入水族的无陆计划,更是仇皇大人最大的失算。那时候都雄魁大人也在的。你是血池生长出来的人吧?我不信都雄魁大人看到你之后会无动于衷。只要他对你的来历有所怀疑,就一定会来天山。”江离望向血池的方向:“这些年仇皇大人只怕无时无刻不想着向他的弟子复仇,他不死,都雄魁大人如何能高枕无忧?” 燕其羽似乎有些心动,然而突然语气又变得倔强:“说来说去,你都只是为了让我相信你们很厉害,要让我相信你们会赢,哼!不就为了我倒戈帮你们吗?可是……我不会信你们的!”说完捡起地上的羽毛,匆匆逃离这个不断诱惑着她的小谷。江离默默地看着她离去,并没有叫住她。因为他知道要让燕其羽摆脱对仇皇根深蒂固的恐惧并不容易。 就在燕其羽消失在谷口的那一瞬,江离精神一振!他竟然发现燕其羽的影子一阵扭曲!跟着竟然“分”出另外一个影子来。 燕其羽不知道自己的影子发生了什么变化,在谷口捡起羿令符的羽箭,一路跑回自己的居处。她的居处也是一个山洞,寒冷而干燥。洞中除了两张石床、一块水晶之外什么也没有。水晶中竟然镶嵌着一个长眠中的美少年! 燕其羽看着水晶内那个没有一点瑕疵的少年,眼泪竟然噗噗而下。 “姐姐……”寒蝉走了进来,“你又哭了。” “妹妹……”燕其羽突然一把把她抱住,却不说话,只是哭。 “姐姐,为什么你的眼睛会流下这些东西,而我的不会?” “因为我们都是失败的造物。”燕其羽抽泣道,“我们都是主人造出来的身体。可是主人并不满意。” “川穹哥哥也是吗?” “川穹和我们不同。我们还是胚胎的时候主人就已经放弃了把我们作为他复活的身体,而川穹,他是主人最满意的身体,所以主人抑制了他灵魂的成长。”燕其羽哭道,“我是最早被主人放弃的,所以我算是成长得最完整的一个人。妹妹,你从一个胚胎长到这么大还不到三个月,虽然主人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你能够说话,但人类的情感,却不是能够植入的……” 寒蝉道:“川穹哥哥呢?” “川穹……主人直到最近才放弃他,所以他连灵魂都没有,他只是一个壳。我们三个人里面,他或许是最可怜的。” “那主人不会用他的身体来复活了吗?” “应该不会。”燕其羽抚摸了一下水晶,水晶中的少年睡得那么安详,“他的身体这样美丽,可主人却嫌他不够雄壮,主人已经找到更好的根骨了。” 寒蝉的眼光转动了一下:“是芈压吗?”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