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七 英雄乘时务割据(一)-《金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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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慈烺一路进去,并不掩饰自己的脚步声。里面那人却睡得深沉,就连灯笼照到面门上都没有醒转过来。朱慈烺就着灯火一看他的脸,果然是“老爷”,年纪大约在六十上下,胡须头发花白,干瘦的脸上脖子上尽是皱褶。

    不显老的地方唯有一点:没有哪个老年人能睡得这么死沉。

    “怎么让这么大年纪的人跟着来了。”朱慈烺微微皱眉,对宦官道:“明rì跟吴伟业说一声,年纪大的可以留守běi    精,不用奔波。”此地兵危战险,一切物资要优先供应营中,年纪大的人很可能就撑不住了。朱慈烺可是知道如今要找个可靠的识字人有多不容易,就这么浪费了可不行。

    “谁!”张老爷突然从梦中叫了一嗓子,眼睛却还没睁开。

    朱慈烺退开一步,沉声应道:“是我。”

    张老爷这才撑起身,露出一袭粗布中单,倒是正儿八经在睡觉的模样。他眯着眼睛看了朱慈烺足足十来息,方才手脚麻利地跳下春凳,丝毫不见老态地拜道:“属下张诗奇,拜见皇太子殿下。”

    “免礼。”朱慈烺让开一步,在书案前落座,扫了一眼桌上堆放整齐的文档,倒是兴不起不满的意思。他道:“年纪大了,何必如此奔波呢。在京师中一样有事要做。”

    张诗奇是通过李明睿的关系才进入东宫幕中为幕友的。他本以为自己立了点功劳,在东宫能够更快受到赏识。进了侍从室才获知李明睿表明上是太子的老师,实则也是刚投效不久,而且以前还因为背后议论太子而被抓过现行,可谓前途一片黯淡。

    跟错了人,这让张诗奇格外郁闷,但又回不得翰林院,只好先安稳下来。反正蹉跎了一辈子,也不差这么几年。未来的事谁又知道呢?这不刚呆了没多久,碰上太子赴洛阳抚军,张诗奇怎么都得跟来。

    能跟着太子出战,那可是人生履历上最为光彩夺目的一笔了。

    “属下才过天命之年,尚是年幼。”张诗奇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脱口而出道。

    朱慈烺先是一怔,复又一乐,笑道:“是了,若说上阵杀敌,先生是老迈了。但论说治国安邦,先生比之姜子牙,尚不失为垂髫之年。”

    张诗奇也乐了,姑且不论rì后前途,只说今晚这轶事便足以传之于子孙:你爷爷我当年也是与皇太子殿下谈笑风生的人物啊!

    他笑道:“殿下谬赞了,老朽手无缚鸡之力,就算早个三十年,也无法为殿下上阵杀敌。若说治国安邦之才,又因天资所限,再过三十年也当不得公侯。”

    朱慈烺笑道:“听先生这么说,似乎在还有得意的异才不为人所知啊。”

    “老夫自幼有些死脑筋,可以过目不忘。”张诗奇也不藏着掖着,连忙抓住机会自荐道:“微末尘技虽见笑于庙堂,但未必不能试以百里侯。”

    官场玩笑称县令为百里侯。

    这个官职是许多名次靠后的进士起步之阶,也可以由声望、成绩足够好的贡生考选,或由考核卓著的积年老吏选任。张诗奇本身是有举人功名的,当之无愧的“老爷”,又在翰林院里为书吏多年,资历也是足够的,问朱慈烺讨要一个县令的官职也算是恰如其分。

    朱慈烺一直在考虑自己未来根据地的民政问题。他不信任旧官吏,但要培养新式官员却也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搞定的。民政问题尚且有转圜的余地,若是放在提刑按察使司这样的司法衙门,那就绝对是草菅人命了。

    “汝州城里人民几何,丁口几多,其中上户者几家?”朱慈烺随手抄起案上新整理的黄册,翻开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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