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 正统-《汉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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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魏相观察到的事,当然,刘询也对以史解经的《左传》感兴趣。从西安侯任弘到京兆尹张敞,都是左传一派的人物,但这一派起步晚,也没有贸然扩张,依然低调行事,任弘更是只收了刘更生等几个年轻弟子,在榖梁看来,不成气候。

    但即便如此,榖梁、左传依然未被列为官学,五经博士里,唯一的春秋博士依然是公羊家的。

    魏相敏感地意识到,在盖宽饶捅了大篓子后,公羊春秋也要跟着倒霉了,就算不被罢黜,天子也必定引入新的学派去中和他不喜欢的公羊之说。

    要么是属于他们自己人,比公羊更加保守提倡礼制的榖梁。

    要么是在魏相看来,本就是伪经,如今更被西安侯塞进去了他与杨恽、张敞等人作的新义理章句,充斥功利思想的歪理邪说《左传》。

    “《春秋》法五始之要,在乎审己正统而已。而《春秋》的正统,也只能有一个!”

    魏相看着萧望之,面容肃然:“长倩,这时候哪还顾得上去救盖宽饶,清醒些,属于你的战争,开始了!”

    ……

    “臣恽以为,山有猛兽,藜藿为之不采;国有忠臣,奸邪为之不起。司隶校尉宽饶居不求安,食不求饱,进有忧国之心,退有死节之义……”

    杨恽的奏疏还么写完,就被不请自来的张敞给打断了,他在旁边看了几眼后立刻劝道:“子幼,这奏疏写不得!你难道忘了太史令是如何获罪的?”

    当然记得,遭李陵之祸,为李陵做解释,结果李陵真降了,触怒了孝武,遂将司马迁幽于缧绁,下了蚕室,遭受奇耻大辱。

    “自然记得,但盖宽饶不过是说错了话,岂能与李陵相提并论,今上标榜仁德,不该因言获罪。”

    杨恽的笔停了,他正在写为盖宽饶说话的上疏,想解释盖宽饶本心并无大逆不道之意,更没有让天子禅让退位的意思。

    “哦?大汉不因言获罪,那颜异是怎么死的?”

    颜异乃是汉武帝时的九卿,以廉洁正直著称,因反对白鹿皮币,被张汤定了腹诽罪而死。

    天子想要谁死,何患无辞?更何况盖宽饶结结实实揭了皇帝逆鳞,他个人道德再高洁也没用了,这时候谁替他说话,谁就是同伙!这便是皇帝将此事下朝堂议论的原因啊。

    “你这奏疏一上,非但会重蹈太史公覆辙,甚至会牵连他人。”

    张敞极力劝阻杨恽,他知道杨恽与盖宽饶为友,但杨恽一直被认为是“西安侯之党羽”,任弘本就不在朝中,杨恽非要去掺和一脚,这是想要将地位敏感的骠骑将军也拖下水么?

    杨恽却猜出来了:“子高,汝极力劝阻我去管此事,莫非是想坐视盖宽饶死,顺便乘着公羊春秋被陛下迁怒之际,让左传得以兴?”

    学术要兴盛有两种路子,一是底层路线,先在地方上有教无类扩大影响,等桃李满天下后,官府再不待见,也不得不加以重视。

    二是上层路线,依靠游说位高权重者,慢慢跻身朝堂,得到皇帝承认。

    儒家之所以能在孝武时独尊,便是两条路都走通的结果。

    任弘明明可以走前者,但却故意忍着,他先慢工出细活完善学术理论,使之自圆其说,又招收才干出众,能受他影响和控制的几个关门弟子,不急着扩大影响——任弘很清楚,若是倒逼皇帝,只会让刘询怀疑他的动机,让两人本就脆弱的关系更加恶化,他才不想询道呢。

    左传一派等待跻身朝堂的机会,如今却因为盖宽饶的冲塔而忽然来临。张敞是有一丝窃喜的,却也明白,他们的敌人不止是公羊派,还有近年来天子也加以扶持的榖梁派——谁让榖梁那些亲亲尊尊的理论确实让刘询心动呢?他很需要一面”王道“的面纱。

    左传在民间影响不大,能辨者数量也不如传承多年的公羊、榖梁。这其中,被西安侯拉进来的杨恽是得力干将之一,岂能牵涉进盖宽饶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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